【陳凌軒】害怕讚美的孩子
2017-06-02
有時候，我會覺得好尷尬。
人家讚美我的女兒，她卻總是兩個鼻孔各噴一口氣，悶哼一聲，眉頭一皺，很不滿的別個頭去。
我跟她聊過，亦用過不同方法去理解。明白到，其中一個令她抗拒別人讚美的原因，是她害怕因此而帶來的壓力。她覺得心無旁鶩專心一意地做一件事，是很美好的，一但涉及別人的目光，就很難專注。
這個很能夠理解，很非常合理。但是她這個反應，實在教自已和別人都有點下不了台階。於是我教她，你就簡單說一句「多謝」，不就完了。
但她從來沒有做得到。
我曾經目睹人家的孩子，很容易就能多謝別人的讚美，為甚麼我家孩子就是說不出來。
直到那天，我自已拿獎後，忽地明白了她的困難。
上個月，很意外地，在香港小劇場頒獎禮中，我取得了優秀女演員獎。讚美與恭賀雪片飛來。我不敢太開心不敢太驕傲，很努地找尋獲獎的其他因素──一定是評審的感情分了；可能表演誠實得有點赤裸裸，所以加了分吧……如此這般與能力無關的原因，我可以順手拈來十來個。
我，獲得專業的肯定？始終不敢相信。
在面書與whatsapp中，我還可以很容易地說多謝，那是禮貌所需，該做的就必須做。但遇見當面讚我的朋友，我通常都抱著不好意思，顧左右而言它。
這個身影，何其熟悉？
不就是我女兒聽到別人讚美時的動作？
細想，這並不是單一事件。而是我對待「讚美」的一貫回應方法──
參加者感謝我的治療很有威力，我說：「這是你自已的勇敢帶你來到這兒。」
朋友說我的衣服很好看，我說：「對，如果穿在更高的人身上會更好看。」
讀者說我的文字給他們反思，我說：「你快去看王理書和黃士鈞的書，他們的書影響我好多。」
原來，我有困難直接收下別人的讚美。我總是在用各種方式，把光環轉駕到他人頭上。而我的女兒，大概都看在眼裏，學在心裏。這又一次的證明，家長說甚麼是毫無意義的，孩子只會模仿你所做的。
這個發現亦解釋了，她無法接受讚美這事兒，為何令我如此不安。我知道無法把外在的讚美收進心裏，就不能滋養自已，力量難以發揮。看著收不進讚美的女兒，我像疼惜自已般替她擔憂。
多年的心理治療已經令我更能接納自已、欣賞自已。
但自小一聽到別人的讚美就奮力躲開的習慣，原來並不容易更改。
就像我們大部分人小時候一樣，父母怎會讚自已，長輩間也鮮少互相讚美。如何回應讚美，沒有學習對象。但長大後，我記得有朋友能把讚美開心地收進心裏的態度。那，是我想要學習的。
女兒像一面鏡，讓我更有覺知的面對自已。也同時明白，如果我學得會欣賞自已，女兒對自己的肯定也終必更從容。
作者：陳凌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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