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凌軒】九十減一分
2017-06-21
「中文89分。」家姐豬輕描淡寫地告訴我她的考試成績。
我啊的應了一聲。雖然不是九字頭令我有一絲失望，但也覺得其實八字頭比較反映到我心目中她的中文程度。
她補充：「原本九十分的。」
心揪了一下，原本是九字頭的？
「老師跟我們對卷，我發現有一題，明明我是錯的，老師卻打勾。我就舉手告訴老師。老師讚我好誠實。在我舉手告訴老師之後，很多同學也都誠實地舉手告訴老師，她改錯了的地方。」
很恐怖地很不應該地很羞恥地，我腦裏竟劃過一個念頭：如果她沒有舉手告訴老師，她的中文就是九十分了。
我的成長我的記憶我的潛意識我的學校經驗──求學就是求分數。我的小學我的中學，拼了命的，從來不是學習從來無關知識。擺明車馬，明刀明槍，就是要拿100分，就是拿A。在會考在高考，奮力摘下一些A。試一考完，除了考試技巧外，我其實沒有學到甚麼。考試並不完全能考核一個人的能力，我心知肚明。而求學就是求分數這樣的想法，原來在我小時候就已經被灌輸。即使如今我如此小心翼翼、帶著意識地不要把這個觀念傳給兒女，一不留神，它還是會跑出來動搖我一下。
在美國讀書時，有一次突擊測驗，我錯得一塌糊塗。幸好，是自己改自己的測驗卷。雖然這個分數並不會記錄在成績表上，但為免同學看到我的滿江紅而尷尬，我還是偷偷把一些答案改成正確。
抬頭一看，旁邊的日本同學跟我一樣全軍覆沒。不同的是，她非常坦然地面對這個全然失敗，並嘲笑自己：「看來要好好讀書了。」
我驚訝而震撼。香港讀書二十年，我沒有看過這種簡單直接地視失敗為動力的態度。
在香港，我的經驗是，考不好，就被視為不努力、不聰明、不長進。家人搖頭嘆息，老師知道不用花太多力在你身上。
那位日本同學的態度、她那天的表情，深深烙在我記憶中，我當時已視這樣的坦然為一種榜樣。後來，成為媽媽，就很希望，自己的兒女在學習的過程中，也有這樣一種不囿於分數的視野。
在這個教育環境，要保有這種單純地學習知識、直接地面對和接納自己的初心，並不容易。這一分的差別，提醒我不要做令孩子迷失的幫兇，時時要記得甚麼比較重要，譬如一點一滴地支持她的良善與誠實。
我抱著家姐豬說：「我覺得你減了的那一分，比你拿到的那八十九分，更加重要。」
作者：陳凌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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