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美詩】讓孩子話事
2017-09-28
兩個女兒稍稍懂事以來，很多生活大小事我都會陸續讓她們自己做選擇：穿甚麼衣服、茶點吃甚麼，睡前看甚麼書，以至她們在我車上聽甚麼音樂，她們都可以話事。我這種 laissez-faire的政策，令不少朋友側目，覺得我給予大、細妹頭太多自由。他們會說：「這樣也由她們決定？」「她們這麼小，怎樣知是好是壞？」「怎麼不是你做老闆 ？」有時臉上還伴着鄙夷，他們大概以為，給予子女選擇的自由，便代表父母可以萬事撒手不管，正正反映了我這個懶惰媽媽的本性，也令女兒太有主見，只怕最終淪為脫韁野馬。
我想在此擊鼓申冤：放手不等於放任，我要花的心思精力其實更多，為的只是令小馬獨立自信，他朝不會變成迷途羔羊。
要做個獨裁者，只要肯事事發號施令便夠，但當你決定把權力下放，讓子女自己作主，家長要操心的事便多了──媽媽要在自由環境下維持秩序，捍衞底線，還不時要想出A餐B餐C餐，好叫她們有東西可選，學會衡量及選擇，更要學懂遷就和妥協。
小朋友做決定，往往隨心，沒有實際的考慮。當現實世界不能相容孩子的抉擇時，父母又要花費大量唇舌去說服、引導他們向現實妥協。舉個簡單例子，某些特定日子，我會讓兩個女兒選擇放學回家的方法。她們往往捨易取難，選擇最迂迴卻可以搭勻巴士港鐵小巴、需時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路線。倘若家有要事要趕路，我便要游說她倆，計及所需時間及媽媽的需要，改變初衷。兩個女兒幸而都還好商量，但跟她們講一大輪道理是少不了。
誠然，我從小給大細妹頭很多自由，但放手也不是一下子的，我沒有把自由一股腦兒交到女兒手上，而是循序漸進地隨着她們成長一直微調修正。如果我讓她們有權揀選下午茶的零食，吃的數量便由我話事。有朝一日，當我連吃多少零食的話事權都放出去，我知道那就是她們能夠自我控制的時候了，但她們要先表現出有作理智選擇的能力，贏取到我的信任，權力才可逐步發放。這條繩怎樣放、放多少，全是有意識的動作，需要觀察考量，絕非闊佬懶理 。
放手及放任之間，的確可能只有一線之差，而其分別之一，在於家長有否設立並堅守規則和底線。比方說，女兒們可以選擇睡前讀甚麼書，但前提是先要自己刷牙洗臉才可以挑，且先到先揀，細妹頭先刷完牙選好了中文書的話，大妹頭就只可選英文書，中英各一。也就是說，選擇的前提是要先自律。
又例如衣着，她們還在牙牙學語之時已表現出強烈喜惡。即使她們以橫間配波點，船襪配涼鞋，我或許會條件反射地皺起眉頭，但絕不會諸多批評。古今中外多少女孩子終生為人家的審美眼光而活，我就是要從小肯定她們倆自己的品味，不要屈服於別人的目光。但當她們的選擇衣不稱身，或者衣櫃爆滿時，也就要學習取捨，共同商議如何管理好有限的空間，處置舊衣物。
人生的成敗，或多或少是取決於無數分岔路上作出的選擇，而每個過程也是累積經驗，增長智慧的好機會。大妹頭鍾愛ballerina pumps，尤其渴望腳背沒有橡筋帶的大人款式，剛巧表姐就有這麼一對留給她。引頸以待近一年後，她終於等到自己的腳夠大合穿，也就天天要穿，即使我深知它並不舒服也由着她。很快她親身體會到鞋子並不好走，也試過走着路甩鞋，差點兒摔到地上。從此她有機會買新鞋時也不再糾纏於這些款式，還會學着我說道理：「好看的，未必好用。」撞板也是個學習過程，叫她們學會承受後果，況且孩子有了自己的經驗總結，學習才能深刻。
有權利便也有責任，兩個妹頭可以揀穿甚麼，但也要摺衫；她們可以揀吃的份量，但放進碗內就得吃完；能享受自由，但也要接受共同制定的規矩，萬事要互相協定彼此尊重。車廂是共用空間，她們可以揀聽的音樂，但必先要得到彼此的同意，更不能凌駕媽媽聽新聞的權利。她倆自不然學會議價：「我上次就了你，你今次應就番我。」過程中也學會互相遷就。
當然，過程中大家都要付出時間，在每個環節辯論個別選擇的利弊，這確是費時，但不失事。因為有得揀，她們才有機會衡量在各個處境下，甚麼才是適當的決定，而每一個選擇，又有甚麼優劣之處。而且，我最怕人云亦云──大妹頭喜歡大紅大紫，衣服最好有喱士；細妹頭喜歡大自然的藍藍綠綠，任何有小動物的衣服也愛不釋手。她們的個人身份在年幼時已逐漸表現兼建立出來，鼓勵她們發展自我個性，也就誰也不必活在誰的陰影中。
民主自由的代價，大家心知肚明。當諸事不是一個人講了算，而要大家有商有量地尋求各方滿意的處理方法時，確實費時費心費力。這種由孩子作主導的育兒方法，是門大學問，父母和孩子在過程中，都可以參與學習更多。
文章獲作者授權轉載
作者: 繆美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