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慧】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2018-03-22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我們就在對方眼前,卻沒有時間、空間、力量去愛。

明明住在一起,卻各有各忙:他換片,我餵哺;他陪玩,我陪睡;他幫人收拾玩具,我幫人洗澡更衣。感覺上,並沒真正「在一起」。

明明朝夕相對,卻連談天的機會也沒有。每次交談,女兒都在旁叫嚷,兒子在旁哭啼。我們總得提高聲線好讓對聽見,而且說話不斷被打斷,於是其中一方很快放棄,說:「算吧,晚點再談。」到晚一點,卻已忘了剛才在談甚麼。

明明好想疼愛對方,卻分身不暇。最實際的關心方法,就是對對方說:「我帶孩子去玩,讓你唞唞氣。」或:「我來換片,你休息一下。」

明明活在同一屋簷下,卻頻頻擦肩而過。那天,我對他說:「我好掛住你。」他回應:「我也沒有忘記你。」為甚麼二人天天相對,卻那麼惦掛對方?因為雖然近在咫尺,卻像天涯海角。

明明有很多地方想一起去,有很多事想一起做,卻沒機會。就連一起看電視,都變得奢侈。那晚,安頓好孩子睡覺後,他開着電視,我說,太累了,不如看看書吧。各自打開書本,過了三分鐘,他說,眼皮打不開了,還是去睡覺。

明明「這麼近」,感覺卻「那麼遠」。我們各自耗盡時間心力去「服侍」兩個小人兒,有多久沒有給過對方 100% 的注視?當我們難得相擁,一旦給女兒看見,她便立即跑過來把我拉開。

明明每晚睡在同一房間,但當我花了個多小時哄女兒睡覺,終於等到她睡着,想要到睡房跟老公說說話,卻看到房燈已熄,他已呼呼大睡。

明明睡在同一張牀,但當我上牀時,老公往往已在昏迷狀態。我只好在他身旁悄悄躺下,望着天花,異常孤單。

唯有收拾心情,希望好好睡一覺,明天才有力量談情說愛。怎料每一晚,女兒和兒子都輪流叫醒我們--是每一晚,三四次不等。到了第二天,我們還是行屍走肉的樣子。

我不禁覺得,假如孩子的任務是把我和他分開的話,他倆合作無間,配合得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作為兩孩之母,我深深感到這才是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二人天天相對,但卻沒有時間、空間、力量、心情,去愛。

*出自張小嫻 1997 年發表的小說《荷包裡的單人床》

作者:王思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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