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課程的學習

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住在蘇屋邨。 蘇屋邨的設計相當開放，是那種大廈互相連接，一條長走廊貫通大廈，走廊中間有一些空地， 地下是公園的設計。

那時候並沒有什麼playgroup、興趣班，放學就是放學。放學後的下午，大人通常會到鄰居家打麻雀， 至於小朋友，當然就是你到我家玩，我到你家玩，或者在走廊互相嬉戲追逐啦！

回想起來，當天從嬉戲中學到的東西，其實和今天各式各樣的興趣班差不多，甚至更加互動。

那時候有學習靈活變通嗎？

– 有。記得那時候的遊戲是不會玩厭的， 因為隨著不同小朋友的加入／回家，遊戲規則都會稍為調整，以保持好玩程度。 例如今天人多，玩「捉人」的範圍就延伸至樓上樓下兩層走廊。而隊伍組合不同，遊戲的感受又可以完全不一樣。所以遊戲經常都可以保持刺激新鮮。

那時候有學會主動嗎？

– 有。小朋友的遊戲不會由父母老師安排。 如果你想玩，你必須主動叫其他小朋友參與。因為沒有其他小朋友，便沒有遊戲。你只需要在走廊大叫其他小朋友的名字， 又或者在公園向樓上大叫「陳大文落嚟玩啊！」，自然便會引來幾個同伴。

有沒有訓練觀察力呢？

– 有。為了在玩「捉人」時能更迅速逃跑，你會學會分辯不同拖鞋發出的聲音，判斷從樓梯衝上來的那個人是誰。 我仍清楚記得，「人字拖」的啪啪聲是與別不同的，而穿「人字拖」的小朋友因為可以利用腳趾增強腳部與拖鞋的配合，所以通常比穿其他拖鞋的小朋友更加敏捷，「飛拖」命中率亦更加高。

有沒有學會人際技巧呢？

– 有。小朋友相處溝通都非常緊密。 為了使其他小朋友受你玩，每一個小朋友都會自動學會怎樣和別人相處、尊重別人。在這個沒有課程、沒有規範的空間中， 每一個小朋友都實實在在地學習這些技巧。因為不懂得和別人相處、認同群體的小朋友，是沒有人願意和他玩的。

有沒有學會競爭呢？

–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無。說有，是因為大多數的集體遊戲根本就圍繞競爭－鬥跑得快，鬥躲得密。說無，是因為我們都自願參與並樂在其中。 就好像玩「捉人」時，雖然有些小朋友年紀大一點，跑得快一點；有一些小朋友年紀小一點，跑得慢一點，但 記憶中卻沒有小朋友會抱怨不公平， 因為你不喜歡的話，是沒有人迫你玩的。想繼續玩，你就要學會跑得快一點，躲藏得「精」一點。 至於如何學會「精」一點，其他小朋友是不會刻意教你的，更加不會有相關課程。要變「精」，你必須學會觀察模仿其他人的長處。

有學會變得堅強嗎？

– 有。玩「捉人」的時候跌倒了如何是好？沒有人會透過一個課程教你堅強，但你卻會學會堅強。 跌倒了，其他小朋友可能會過來扶你一把，但之後不是慢慢安慰你和聽你訴苦，而是叫你快點跑， 因為做「捉」那個小朋友正在衝過來。在學會哭泣前，最好先學會爬起身。

當然，也有一些東西是以前那個年代沒有的：

有證書嗎？
– 沒有。也許唯一出席的證明是膝蓋上跌倒的傷疤。

有老師嗎？
– 沒有。所以如果有人問我正在做什麼？我只懂得答：「我正在玩。」

有安全措施嗎？
– 很少，或者沒有。那時候公園地面沒有軟墊，但當你見到其他小朋友跌倒流血的時候，你便會知道要玩得小心一點。

有壓力嗎？
– 沒有。因為這是小朋友自己爭取出去玩的。

最後一個問題：有人知道你學到什麼嗎？
– 這種學習沒有課程，沒有証書，更加沒有成績表。小朋友一天未離開學校，一日也難見真章。學習的成效可能在很多年之後才慢慢浮現出來，可是這些技巧，卻是一生受用的。

作者：林譽政
文章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