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美 通脹｜陳凌軒

「Good」與「Great」已經不夠格，聽起來甚至沒有 讚美 的感覺了。「Excellent」、「Brilliant」、「Awesome」、「Marvelous」、「Fantastic」、「Amazing」順口溜出，彷彿這勉強才有點意思。

在香港，即便這些年都已經流行以 讚美 鼓勵代替責備打罵，但基本上還算是用得小心謹慎，要說的話，有時頗有點小氣吝嗇的。

但來到西方國家，老師們動輒誇孩子這個和那個的好，越講越誇張，以至家長日，我不只一次聽到不同的香港家長納悶，家長日沒有什麼意思，老師只一味說孩子多好多好，根本沒有甚麼內容。

唸心理學的時候當然也學過，以肯定欣賞的方式會讓孩子內心溫暖，更有動力向前；而批評貶低則讓孩子自尊心受損，造成日後的長久負面感受。這幾十年來誰沒有聽過這些理論。相信的人做，不相信的人也沒敢不做。一股勁兒地讚美以至漸漸讚少少不夠，胃口養大了，只好再讚多些。在這個西方國家把這些讚美聽成生活的「早安」、「你好」時，又是怎麼樣的一個感覺。

幾乎每個課外活動都會派star of the week以示鼓勵。孩子開心，父母又繼續付錢，當然要做。但未幾，孩子們自己就發現其中機制其實幾乎是輪流取得star of the week。很快，他們就對這個東西嗤之以鼻，可有可無。

小學也是每班選star of the week，當然是全學年輪流，人人有份。我家細佬有一次拿了回來而很不開心：「那個星期，我根本沒有做甚麼特別厲害的，老師說的原因也很不成立，要我上台拿這個十分尷尬。」中學的家姐，去年收到幾個老師寄張卡來表示讚賞她的優異，她自己說：「其實每個人都會收到，那麼收到的也不會怎麼開心，何必浪費地球資源。」

當 讚美 鼓勵變得太僵化時，似乎也容易失去了它本來應可帶來的作用。

而且，當讚美成為必然，欠缺讚美時會格外失落。以前，我們小的時候，老師罵多讚少。大部份人都被罵過，所以被罵也沒有什麼所謂，你有我有，人人都有份，宛若上課的一個部份而已。反而最勁最乖最叻最好最進步的一刻被讚一下，真是天上人間，甜絲絲的味道縈繞不散。

只是，如今人人被讚，有小叻、大叻、勁叻、勁勁勁叻。那些沒有被讚過，或者讚得不夠格，就是失落就是欠缺就是低人一等，真是讚美通脹下的貧富懸殊呀。

最近有個朋友說她要督導一位剛畢業的年輕人，年輕人做錯了一些事，她微微訓誡了一下，年輕人反應可大了，整個月黑面待之。朋友跟同代人訴說帶領年輕人時要小心翼翼方發現很多人都有類似經驗。我開始有點擔心了。如果孩子們從小都只被讚美而沒有被教訓過，長大後才初嘗挫敗，確實有點難以接受。

我想起，物極必反。

鼓勵肯定欣賞 讚美 之正面經驗毋庸置疑，但如何實行如何使用如何平衡，實有斟酌餘地，麻木地無限放大使用，只恐過猶不及得不償失。

作者：陳凌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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