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 詞彙 ｜王思慧

早前一家四口到愛爾蘭探孩子的姑媽，在她家小住數天，一連幾晚一起在客廳看電影。有一晚，兒子建議重看兩天前看過的《魔龍王國》，但大家都不想這麼快翻看它，便建議選另一齣戲。兒子見我們商討選哪一齣戲了，便伏在我大腿上哭。

我們提出讓他在電腦看《魔龍王國》，那麼各人便可以看自己想看的戲。但他不接受，他就是好想和大家一起看他覺得值得再看的電影。在他無法妥協的情況下，我們開始播放我們選的那齣戲，兒子勉為其難試着一起看，但心裡對《魔龍王國》念念不忘，再哭起來。為了安撫他，我們暫停了電影數次，我開始感到有壓力，兒子也一樣（他忍着沒有大哭，只是飲泣）。

我抱他到書房，他才放聲哭了出來，非常傷心的樣子，按住胸口說：「好難受⋯⋯ There is no word for it⋯⋯」聽到一個六歲男孩說他找不到 詞彙 形容他有多難受，我的心打開了。那一刻我不再擔心姑媽對我家孩子有什麼 judgement，將重點放回孩子的情感需要上。

我抱着他，嘗試用我的詞彙說出其感受：「我見到你真的很難過啊。你真的太喜歡《魔龍王國》，好想好想再和大家一起看，是嗎？你不想自己一個人看，因為有人陪着看戲，感覺是不同的；有人陪着看戲，一起笑，一起緊張，是很美好的經驗。當大家開始看另一齣戲了，你很着急，也很難受，覺得自己好孤獨，沒人明白你。你很矛盾，好想試着看那齣戲，但卻無法享受⋯⋯」他一邊聽着，一邊點頭，開始平靜下來。

我說：「我想我明白你有多難過，只是我實在不能要所有人陪你翻看他們不想再看的電影呢！如果我迫他們那樣做，就輪到他們難受了。」於是，他請我用電腦播《魔龍王國》，讓他在書房獨自看戲，我亦回到客廳和大家一起繼續看我們選的電影。

在事情發生時，我當然想兒子「講道理」，想他明白不應期望大家遷就他一人，想他安靜地和我們一起看電影。但孩子一句 There is no word for it 幫了我很多。他提醒了我，他不是哭鬧，而是未有能力表達自己為何那麼難受；他不是刻意刁難，而是未有能力將別人的需要放在自己需要之上；他不是盲不講理，而是未有能力做到 reasonable；他不是扭計，而是在求助。

一想到他並非不想做，而是未做到，我就多了很多空間去 empathise，去同理他的感受。

作者：王思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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